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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不付诸行动的希望，犹如不结果实的果树。”
(资料图)
——坎帕琪瑞尔地区民谚
瓦塞大街一百一十三号是一间书店。书店占地面积不大，有四层，藏书质量却不低。这间由“暮光酒馆”组织经营的书店收录了近万本各类书籍，开放给市民免费阅读。
在帝国境内，这是一种极具疯狂和令兽不解的行为。
帝国征收的书税已在大战结束后的几年内提升了十个至十二个百分点，近千家书店为之破产。而席卷全国的普里亚季大饥荒让民众对书籍的购买欲望已降至最低，饥民从普里亚季地区南下，挤满了中部城市的大街小巷。一本鎏金并使用伊格里斯¹皮制作封面的《魔法学导论》已不如几张能勉强充饥的草纸。
“暮光酒馆”组织并未因为经济动荡而停止这一庞大的项目。在酒馆核心成员和市民的努力与募捐支持下，扎根西南边疆的二十八间书店得以摆脱入不敷出的局面，勉强实现收支均衡，这不免得是一个众志成城的奇迹典范。
从前，在每个国教祷告日的下午，书店是坎特城市民休闲放松的地方。从活泼可爱的兽族孩子到精神斐烁的老兽，从弗伦科²贵族到悬城集合工场中的自由劳工，他们在鲁瑞尔纳³与陇秦明⁴深邃的思考与想象中遨游，汲取难得的知识，直至夕阳在塔纳托斯森林的山脉状边缘消失。
苏铭收好证件，厌恶地看了一眼正谈笑着远去的巡防士兵。他拉好被粗暴扯松的领结，迈开步子向街对角的书店走去。
雨后的紫色长帷宛如霉斑紧贴在书店的琉璃窗上。插在墙缝里的小旗被雨打落在地，书店的木制招牌浸润了雨水，清晰地显出几道刀斧砍砸的痕迹。苏铭扫了一眼书店的红砖外墙，在破损的墙面上发现几个蓝色的颜料标志：硕大的蓝色颜料圆圈里有着几句不知所谓的兽语。
苏铭轻轻摇摇头，走进书店。里面的兽人寥寥无几，大都是老兽，面对着书架默默看书。沙沙的声音在安静的书店中规律地隐现——是一杆扫帚在清扫灰尘。陌生面孔的狼族管理员斜坐在柜台前漫不经心地看着书籍登记簿，无视了走进店里的苏铭，紧缩的狼尾与低平的狼耳显出他内心的不安。苏铭看似不经意地在书店里走了一圈，终于知道这沉默压抑的氛围来自哪儿——两名坐在桌前看书的狼狐尉官。
苏铭不打算与他们有过多接触，他借着翻找书架的功夫逐步接近二楼。
“那位公民，接受查验。”
呼喊使他站住了，柜台的管理员也向这边投来疑惧的目光。苏铭很确信那声音是在叫他，于是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与其中一名狼狐尉官对上眼。对方站起身来，爪子轻挥，从他的上衣口袋中飞出一本笔记本和一杆铁羽笔，悬在胸前。他的同伴站起身走到一旁，一双眼睛警惕地扫视着他。
空中的笔记本摊开，铁羽笔落在净页的第一行：“你的姓名？”
“艾略特·奥利凡德。这些是证件。”苏铭让身份证件与边境杂项证件悬在空中，展示给两名尉官。为了伪造这些证件，他不得不使用一些人脉关系来刻印那些玄奥的魔法铭文。
“奥利凡德？”狼狐尉官挑了挑眉，“我知道这个贵族姓氏。你是旁系还是直系？”
“旁系，和家族行商来边疆做点药材生意。塔纳托斯的灵药品质一流。”苏铭说出“旁系”时，看见那个狼狐脸上不可避免地流露出轻蔑，“今天来书店只是我个人的阅读习惯。”
“奥利凡德先生，你的身份和血统可不是你一张嘴就能说了算，如若如此，那些低等种族或奴隶凭借一张谄媚的嘴，也可以成为贵族子弟。”狼狐尉官嗜血似的舔舔犬牙，用玩味的眼神盯着他，“我们需要确认你的身份，换而言之，你要拿出一些确认身份的实质性证据，比如——奥利凡德家族的身份铭牌。”
“当然。”苏铭的大衣口袋飘出一块铭牌，在尉官面前转了几圈，“这是奥利凡德家族的家族成员铭牌，青铜材质，上面施加了灵魂绑定咒。而你们很容易就能查到，我们的灵药巡人正在前往森林的路上，剩下的兽都在旅馆内。你们可以从探境者工会的探境任务单上找到我们的雇佣记录。”
苏铭暗暗庆幸自己从奥利凡德家族的直系朋友那先一步借来铭牌是无比正确的。“暮光酒馆”与奥利凡德家族有深度的灵药资源合作，他们的灵药巡人都由酒馆的特派探境团保护，家族内也有不少酒馆外围成员。这些狼狐几乎不可能查出铭牌的拥有者，灵魂绑定咒在概念上坚不可摧并不可窥探，除非他们能直接与施加魔法的奥利凡德族长会面。
狼狐尉官狐疑地端详了许久，与同伴耳语了几句，然后微微点点头。他收起笔记本和铁羽笔，把身子侧开。
“请吧，奥利凡德先生，希望你在坎特城过得愉快。”狼狐尉官说，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是遗憾于没能把苏铭送进斯特兰德监狱。他们回到座位上，自顾自地看书去了，那两对兽耳仍机警地高竖着。
苏铭走向二楼阶梯，二楼没有兽，可能是中央局认为那两名尉官已足够震慑不知好歹的兽人。他按照顺序抽出一些书籍再恢复原样，最后再把一盏太阳灯与一个魔物头颅雕像分别旋转微小的角度。
一面书架墙突然开始向一个点坍缩，发出嗡嗡的声响和亮光，苏铭不禁看了一眼楼梯口，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书店在隔音咒的基础上加护了第二层隔音咒与一层视阻咒，确保这些动静不会被察觉。黑点很快变成初具形体的矩形黑色裂隙，过了一阵，裂隙才显现出一扇朴实的木门。
他拉开门，进入隐藏的空间。这里是一个装潢简单的大厅，衣冠各异的兽人们三三两两聚成小堆，侃侃而谈。角落的长桌上摆满各种食物酒水，金色的长帷成对悬挂在大厅墙壁上，传达信息的纸梭从这间隐藏空间的墙壁上进进出出。苏铭环顾兽群，有许多老朋友，而更多的是新面孔，这令他很欣慰。
苏铭进入大厅的动静让聚会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向门口看去，窃窃私语在大厅中响起。几个不同种族的兽人面带笑意的朝苏铭小步跑来，嘴里还在说着什么。
“苏铭！——好久不见！”一个毛色灰白的狼兽人抢先一步，他穿着黄白呢绒银边大衣和一顶礼帽，亲切而不失礼貌地握住他的爪，“在外边还习惯么？你离开这几年，我们都很挂念你。”
“还是坎特城的景色更令我感到愉悦与安宁。我在普里亚季和龙族地区游历时，见过了太多惨状。”苏铭说，他拍拍这位老友的白色爪套，“伊里奇，我又何尝不挂念你们呢？你和凌夫人应该已把酒馆经济恢复过来了。”
“是的，是的，正如你所说！”伊里奇轻快而骄傲地说，“凌韵是了不起的多面手，在她的交涉下，我们与几个边疆商团都建立了合作关系，这样就不用期望市民与外围成员们破费募捐，他们也不容易。至于我么，我当然还是在财务管理工作。不过，由于中央局的存在，我已把外围财务交给我最信赖的学生管理，就是那个龙狼青麟，希望你还记得他，他确实是个管理好手。”
“苏铭先生。”一个硬朗的声音传进他的狼耳，他循声音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名穿着青绿色金边礼服的老狼兽，精神斐烁。他点点头，朝苏铭行了个摘帽礼，说：“久别重逢，希望您贵身无恙。我从顾瑞纳少爷那知道您借了一枚铭牌，如果您用完了，就请交与我吧。”
“好的，瑞昂先生，替我向顾瑞纳问个好。您带队的灵药巡人们的探境之旅如何？”苏铭礼貌地对他笑笑，让口袋里的铭牌飘向老者，后者接住收入衣袋中。
“托酒馆照顾，这些年一直以来都顺利。”瑞昂微笑着说，“奥利凡德家族与酒馆和您合作，是非常正确的选择。家主也托我向您致以问候，希望您与其他三人在奥利凡德两百年家族祭典上莅临寒府。”
“我会来的，利瑞安族长的邀请我怎么能拒绝呢？”苏铭点头说。他拿出一枚古钱币递给瑞昂，“请把这个交给利瑞安·奥利凡德吧，这是他托我在龙族领地打听到的古帝国钱币，找到它可废了我一番功夫，那个龙族收藏家开了个不菲的价格，说这是千年古董......话说，这钱币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呀。”
“我想族长一定有他自己的判断。”瑞昂说，“我代族长感谢您的劳忙。”
越来越多的兽人围过来，开始同苏铭套近乎，或是畅谈友谊。
此时，另外三名贵族装扮的兽人走来。围上来的众兽都知趣地让出一条道路。最左边是身着白金色澜蓝镀边礼服与白色法师高帽的狼狐兽人林祁，毛色偏白，身上有一些青色法术纹路。他佩着一副单片眼睛，彬彬有礼地朝苏铭微笑，这绅士的装扮仍没有抑制住他眼睛中的热烈与激动；中间最高的棕红毛熊兽人是一副老成探境者的样子，胸口是一朵绽放的火焰状绒毛。他身后背着一把火炽木柄的魔光长矛，精金矛尖被伊格里斯皮鞘保护着，防止伤到其他兽，苏铭还记得他的名字——蒙德托克，“利爪”精英探境团团长，弗伦科贵族。此时正满脸笑容地走过来；最右边迈着轻快脚步走来的则是一名衣着朴素的白狼兽人，爪中还端着一杯紫果酒——他是杰帕德·路易斯，同样为弗伦科贵族。此三兽与苏铭，就是“暮光酒馆”组织的现存的创始兽。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年轻兽人，其中正有之前在酒馆中见到的瑞云。相较于其他几副激动的年轻面孔，早早与苏铭相见的瑞云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情绪。
“欢迎回家。”杰帕德伸爪与苏铭紧紧相握，亲切地说，“我们又团结在一起了。”
“哦，此话怎讲？”苏铭笑着说。
蒙德托克的话解了苏铭的疑惑：“我此前前往中圈层将近一年未归，而杰帕德随凌夫人长期在外洽谈有关边疆商会合作的事宜，以及建立塔纳托斯安全通道的提案。‘酒馆’内部事务几乎全是林祁在指导工作，这可把他累趴下了。我听说他深居浅出，一天要给自己打几次清醒咒。”
“一次管理上的挑战，希望那些魔咒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后遗症。”林祁颔首。
“对了，苏。”蒙德托克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礼盒，盒子在他的大爪子里显得小巧玲珑，“这是漓渚给你的礼物，他托我带给你。他从森林回来后就生了病，所幸不是什么重症，是一种传染性病症。因此你最近还不能去见他。我想，他得需要一阵子了。”
苏铭接过礼盒，在众兽面前打开。一枚晶莹剔透的深蓝色魔晶项链静静躺在红色丝绒上，呈棱锥形，表面流转着青金光华，一根丝绳穿过魔晶顶端的小孔。这枚魔晶的品质达到了萃菁级别，无限接近漓纯魔晶评级。
兽群中发出一些窸窣的交谈声，无非是对这枚魔晶项链礼物的珍贵与精致程度表达吃惊与赞美。
这是漓渚独自制作的。隐隐间，苏铭内心冒出这个念头。他右爪握住这枚魔晶，把它贴在自己的左胸口，感受那股温暖而潺柔的能量不断渗入他的身体，滋养五脏百骸，心中五味杂陈。
“感谢各位，但我已经知道漓渚失踪的详情了。”
“嗯，那么——啊，什么？你已经知道了？！”蒙德托克瞪大眼睛，他思索了一会儿，把严厉的目光投向身后的瑞云，后者不禁缩紧脑袋，尽量使自己不去注视蒙德托克的眼睛。
“瑞云，你怎么——”
“这不怪他，是我先询问的。小瑞云不会在我面前撒谎，对吧？”不等蒙德托克发威，苏铭就望向瑞云。他望见瑞云朝自己无声地说了句“抱歉”。
“唉，罢了，我说了这法子行不通，迟早会被他知道的，都是你们几个出的馊主意！”林祁摇摇头，他瞪了蒙德托克一眼。
“苏铭，我们会尽最大努力找到他，‘狼牙’成员已经出发了，活要见人......”杰帕德沉默了，没说出后半句话。
其他兽人也纷纷向苏铭送上安慰和祝福的话语。
“他会和他的父亲一样坚强，塔纳托斯征服不了他。”苏铭说着，眼中倒映出那串项链，狼爪温柔地抚摸着那枚魔晶，“他父亲的英魂会赐福他的，他会完好无损地走出森林。”
宴会陷入肃穆的氛围中，良久，蒙德托克的声音才打破寂静：“那小子魔法天赋很高，还有他父亲留给他的‘游光’，我们应该担心那些魔物的安危才对。”他的话引起一些稀疏的笑声。
“我们都向前看吧。怎么，今天不是有宴会么，一个个的都站着干嘛？”苏铭朝众兽摆摆爪，“这可不是什么漓渚哀悼会，我们都高兴与乐观些。”
宴会又继续下去了。四兽来到一张圆桌前就座，几个斟满了美酒的酒杯立刻从远处的长桌上飞来，落在桌上。几盘佳肴也陆续降落，喷香的食物气味令苏铭的心情缓和了不少。
“嗯......这肉的味道......”苏铭指着一盘荤菜说，“今天是凌夫人主厨么？”
“是她......咦，你怎么每次都能吃得出来？”林祁惊奇地说。
苏铭支吾地说：“嗯......我想，这是直觉吧。”
一盘新的菜肴从天而降，杰帕德抢先尝上一口，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果然还是家乡的食物更合胃口，那几个月在远星城旅馆吃的东西，我总觉得有怪味，不知他们是不是洒了些什么奇怪的调料。”
“如果发酸就是安茗香，发苦就是斯科曼德草。”苏铭说，“太辣的话，有可能是焱果粉——那东西我只吃过一次，喉咙像吞了团火球一样难受，差点就见不到你们了。”
在大笑声中，蒙德托克咀嚼着一大块松软的肉块，嘴里嘟哝着：“路易斯，你有的吃就不错啦，你真该尝尝我们探境团经常吃的食物。我敢对赛普琉斯神发誓，你一定会吐出来的。”
“不了不了，蒙德，我觉得还是怪味菜肴更好吃，那些黏糊糊的触手与肢节我实在不敢恭维......”杰帕德连忙拒绝。
他们从琐事聊到过去的回忆，再到坎特城中近年发生的趣事，以及苏铭游历的见闻。最后不可避免地，他们还是聊到了塞托维亚帝国所有兽人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你说普里亚季呀，那儿是美食之乡嘛，鲜美的白鳞肉更是一绝，我在那待过三年，真是一处好地方啊，难怪帝皇要在那里修一座寝宫，要去那里避暑哩......”林祁咽下一口面包，感慨道，“唉，真没想到，物产如此丰腴的地方也会爆发饥荒。我从狼狐行商那里得到风声，那儿都快把草皮啃光了，贵族和商会正在逃离那个地方，几百万的兔族与狐族奴隶正在大批大批地死去......”
苏铭自言自语般地说：“饿殍飘野，万户无炊，星夜吹寒，曜日无光。”
“洛霖的《记旅至普里亚季》？”杰帕德说，“他写的东西经常被帝国官方封锁呢。中央局居然还没把那老头抓起来......”
苏铭喝下一盅果酒：“他是个可爱的老头，我和他见过几面。”
林祁不知从哪拿出一份《悬城日报》，放在桌面上。版头封面上是一座兔族兽人尸体堆成的尸山，仿佛正散发滔天的腐烂臭味。几名帝国病疫控制司的兽人在尸山下走动，喷洒一种溶解尸体的强力魔药，其中一人似乎看到了他们，朝画面外招了招爪。
普里亚季饥荒影响持续发酵
（转自皇城预言星报26日递：）由于一场P-9级自然元素风暴影响，至高无上受赛普琉斯神赐福的堪萨斯十二世帝皇陛下降恩的普里亚季省及周边省份陷入可怕的元素灾害中。截止本报受皇庭委托发布信息前，累计共1086个镇，896个邦，82座城受到元素灾害的严重影响。约27.6万公民死亡，约68万公民不同程度受到元素蚀伤，约258.5万公民无家可归，超过约85万兔族狐族奴隶因各种原因解除奴隶契约。普里亚季省专员阿蒙德·多特朗因在任期内渎职被帝皇赐死，除此外，有196名各级官员等同因渎职被判处兽噬刑。昨日，帝国联盟多国已向我国发来诚挚的问候，并对元素风暴的进一步扩散表达出深切的担忧。帝国IV-神圣仲裁军团军团长麟彦星向本报透露，军团受帝国军事大臣会议指令，或将强行穿过风暴裂隙抵达受灾省份，建立前沿阵地，以抵挡可能出现的元素造物并撤离未撤出的公民，军团可能对四散的奴隶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清理。陛下已在昨日下诏开仓赈灾，并举办耕植大典。此举展现出慈悲悯怀的帝皇陛下对普里亚季地区公民的无比怜爱，并向——（下转本报第二版）
“P-9级风暴！——真是多事之秋！”蒙德托克哼哼着说，“上一次是P-4级吧？”
“蒙德，实际上那次是P-2级。”苏铭纠正道，“这一场P-9级真是千年难遇，上一次有历史记载的出现还是赛普琉斯帝国时期呢。”
“你们看，他们要清理那些分散在各处的奴隶。”杰帕德忧心忡忡地紧盯报纸上那座腐败的尸山。
“这是防止他们被风暴批量转化为元素造物的手段。”苏铭说。
“唉，每次都是这样......如果把奴隶们一起撤离呢？”
“需要派遣更多救灾力量，会花更多晶锻币。”林祁低着头说，“帝国不想在那些奴隶上花更多资源。路易斯，我知道你对这样的做法不满，但他们的地位很难改变，几千年来都是如此。”
“......”
蒙德托克打了个酒嗝，他晃一晃果木酒杯，支开这个话题：“我们还是谈谈坎特城吧。”
“好吧......坎特城离普里亚季地区很远，饥荒的影响暂时不足为虑。”杰帕德甩了甩头，使自己尽量不去思考那些奴隶的处境，沉思似的说，“但最近麸皮粉与其他几种作物的价格还是频繁波动——这是边疆储备粮调动的结果。肉类倒是不缺，森林里到处都是，只是来源和品质不稳定——我们最好提前做出一些对策，以在必要时举行市民救济会。”
一众年轻兽人在杰帕德身后频频点头，表达对他的支持。
“不好办呐，酒馆自己都有点自身难保，无暇顾及更多地方，想想可怜的斯崔老先生吧。”林祁摇着头说。
“斯崔？我想起来了，是楼下那个管理员吗？”苏铭恍然大悟般地说，“我进来的时候没看见他，他怎么了？”
“他死了——”蒙德托克捂着左胸口，沉痛而哽咽地说，大家都知道，斯崔老先生曾陪伴了蒙德托克的童年，“我也是回来才知道。有天中央局的兽突然冲进来把他带走了，理由是非法售卖魔法禁书，还让书店歇业了两个多月，我们为此交了10万晶锻币的罚款。”
“我们都知道老斯崔做不出这种事，他是无魔者，根本不懂魔法，是漓天后来收留了他，雇他作为书店的管理员——只有神知道他们所谓的证据在哪。”林祁冷冷地说，他的爪紧紧捏住果木酒杯，“几天之后，有探境者报告说在城郊发现了他的尸体，和平时一样慈祥，只是身上多了许多伤痕。”
林祁敲了敲桌子：“这只是一个开始，他们绞尽脑汁地想要找各种理由向我们发难。而目标不仅是我们，还包括整个边疆总领府和大大小小的家族。在普里亚季饥荒的影响下，帝国急于加强对边疆的控制。不少探境队也报告塔纳托斯的魔潮有异动，是近五十年最频繁的一次——这可能是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我们这些年在边疆积攒了不少影响力，使他们不敢轻易将我们一网打尽，这可能会引起另一场大规模动荡。”
“那么，我们就应该在未来放弃对市民们的救济么，市民们的支持对酒馆存续是必要的，没有他们最初对我们的支持，就不会存在酒馆。帝国不干预，普里亚季饥荒只会愈演愈烈，没有兽能在这场浩劫中独善其身。”杰帕德蹙额，他挥了挥那份林祁的报纸，“你们也不想看到这一切发生在这儿吧？”
“实际上，市民们的支持已经不占大多数了......现在主要是商会——”瑞云的话被粗暴地打断了。
“那也不能放弃他们，我们向他们承诺过的，记得吗？！”杰帕德站了起来。苏铭觉得，如果杰帕德是一壶水，那他现在正在咕嘟咕嘟地沸腾。
“路易斯，林祁说的在理。我们的收支才刚刚平衡，经不起任何一点外耗。探境的战利品有限，我们不可能每次都满载而归，并且由于魔潮异动，探境者的伤亡开始不断增多，这又是一个难题。”蒙德托克耐心地说，“相比于以前，现在探境是我们主要的收入来源，一切与商会和行商们的合作，都是基于我们精锐的探境护卫。”
“路易斯，你的想法很好，这几年我在帝国各处见过很多拥有你这样想法的兽人。”苏铭用温和的目光看着对桌的杰帕德，“但现实有些太沉重了，一切美好的理想都会在这里砰然坠地。”
“唉，果真如此么......？我不知道......”杰帕德迎着其他三兽的目光——或迷茫或责备，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放下刀叉，站起身来说，“我想去透个气，你们先聊。”
周围其他宾客见到杰帕德离开，小声议论了片刻，很快又恢复正常的谈笑。
林祁抿了一口果酒，轻声说：“我们三兽中，路易斯最年轻。”
他慢慢地又说：“但他也足够优秀，他和凌夫人合力解决了许多商会合作上的争端。如果他出生在皇城，可能会有一番大作为。”
“可惜这里是坎特城，不是皇城。”苏铭说。他凝视着杰帕德消失的地方，“知道吗，蒙德，林祁，我在想一件事，从我因故离开坎特城开始就一直想，这件事我想了五年。”
蒙德托克举起酒杯：“苏，说来听听。”
苏铭叹了口气：“我在想，‘酒馆’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否还有意义？漓翎以前说，我们为坎特城和边疆民众的幸福而出现。可市民们能提供给我们的力量实在太少，面对帝国，无法真正起到作用。各个要塞城市之间也是一团散沙，‘小酒馆’的之间联系若隐若现。我们靠大量散财和贸易在城市中积累的影响力难以长久，而且难以持续——特别是书店，我看了一下，它们占据了‘酒馆’支出的一大半，林祁至今还要为书店垫付一定的费用。蒙德——你就更不必说了，探境的主要获利几乎都投入到了书店中。”
林祁默不作声，爪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桌面。蒙德托克耸起他的肩膀，等待苏铭的下一番话。那些年轻兽人们也在侧耳细听。
“我在想，我们应该适时地......关闭一部分书店，以减少支出。你们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让我继续说——书店真正起到的作用很微弱，市民们之所以支持书店的存在，是因为这是边疆为数不多对于他们而言较为新奇，而且能放松娱乐的地方。更多的心理，是对帝国强力镇压手段的一种逆反。来这里阅读的兽们，无论年龄，更多的兴趣则集中在那些远古神话故事与民间传说上，对我们精心挑选的书籍完全不感兴趣——或许有那么几个兽人，但这实在寥寥无几。蒙德你也知道，‘酒馆’的成员，近乎完全来自于探境者团体。”
蒙德托克有些不悦地说：“苏，你这话倒像在说要塞城民众是一群不懂贵族品味的土包子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但市民们对我们保持若近若离的态度，这就是不争的事实。”苏铭说，“我游历了许多地区，接触过许多类似‘酒馆’的民间组织。它们有的是像我们一样的中小贵族拉扯起来，有的是市民自发成立。它们中的大部分都消失了，泯灭在中央局与城主府的镇压与搜捕下。‘酒馆’与之相比，无非只是体量更大一些，使他们的獠牙不好下口。面对中央局的利爪，我们同样无法反抗——老斯崔就是一个例子。究其根本，是我们的总体力量过于弱小，极限太低，这是局限之处。”
“我明白你的意思，苏铭。”林祁把玩着果木酒杯，“我们需要强大的力量支持，才能使酒馆的影响力最大化被利用。”
“没错，我们需要寻求合作。与其他的类‘酒馆’组织合作不是一个好出路。因为在边疆，我们的影响力已是最大，其他的民间小团体，或与我们合并，或远弱于我们，微不足道，微不足道。”苏铭比划着手势，“与其他的弗伦科与格伦贵族合作，也难以成功。他们虽然有物力财力，但是与我们依赖于贸易合作，很少有像奥利凡德家族一样的深入性合作。一旦发生微小变故，影响到他们本身，这些贵族们就风声鹤唳，四散而开了。这点，杰帕德和凌夫人应该深有同感。”
“......”蒙德托克看着侃侃而谈的苏铭，保持沉默，又似在沉思。
“难道我们要和那些纳里格扯上关系么？”林祁疑虑地说，“正是他们导致了帝国现在的局面，未通过认证的探境者数量的增加，以及普里亚季大饥荒的扩大，也是拜他们所赐。”
“他们固然讨厌。但不可否认，他们拥有难以想象的力量，只手间就能翻云覆雨......”苏铭喃喃地说，“我们并不是要臣服于他们，而是......在不违反原则的基础上，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洽谈，以获得他们中一部分兽的支持。然后利用他们的力量，来完成‘酒馆’的目标。这样也能给中央局的行动带来极大阻力，他们不敢对纳里格们发难。”
“苏铭，这是在和魔鬼做交易，太冒险了，如果失败了，我们所有兽都将万劫不复。”蒙德托克开口了，他的声音像是被封在一个铜皮罐子里一样沉闷，像传说中祀罐神明的声音，“他们会逐步控制我们，把我们变成纳里格们的狼犬。然后——”
“会有这样的风险，但机遇远大于风险......我相信我们每个兽的决心不可动摇......”
“......”
林祁严肃地望向桌对面的苏铭，一字一顿：“苏铭......这很冒险，比以往都要冒险。”他随后又露出一副释然的表情，“我理解你，我们的力量不够呀......我这些年深有体会.....老斯崔，还有其他兽人的尸体就像噩梦一样萦绕在我的心头......纳里格们也许不都是残酷无情的，也许他们中的一些......愿意向苦难之人施舍怜悯......我们......应该抓住这些机会......在这样的合作下，我们之间的矛盾......或许可以调和......”
他悄悄地抹掉眼角的泪珠，没人注意到这个小动作，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苏铭与蒙德托克两兽身上，一场风暴好像就要在他们之间形成。
“正是如此。而且，我已为此做了充足的准备。”苏铭拿出一张写满兽语长句的纸，“我一年前在诺朗尔克省寻到了一个愿意资助我们的纳里格。如果你们同意，我就把这封信送过去。在这之后，他们每月会资助我们三十万晶锻币与一百诺司⁵不同品质的魔晶，还会派遣几名法力强大的魔法师来此创立一所边疆魔法学院，给我们提供魔法教育。”
“我的天呐，三十万晶锻币！”一个年轻的白虎兽人扳着指头，遐想着那笔金额数量的庞大，“那是一笔巨款！他们真的有这么多钱吗？”
“还有魔法学院！”瑞云眼睛中迸发出异样的光彩。坎特城的官办魔法学校教学质量实在不可恭维，苏铭等贵族都是家族内聘请魔法导师教学。
“那么......苏铭，代价是什么呢？”蒙德托克突然说。
“这个......”苏铭嗫嚅地说，“他们听说坎特城民风彪悍，需要我们帮助在此开设一些灵药加工工场，并要求我们让渡五分之三的灵药贸易份额。”
蒙德托克瞪大眼睛，仿佛在他眼前的是一块会说话的石头：“五分之三？真是大开口，我们需要修订很多与其他商会的契约了！我们不能违约，那可都是老主顾！坎特城的兽人不可能违约！”
他们这边的动静让许多兽人纷纷侧目。一些“酒馆”成员搞不清楚状况，连忙跑来询问，被林祁以其他理由支开了。林祁挥一挥爪，施展了一个小隔音咒，让这场谈话得以继续下去。
“蒙德，为了未来，一些旧规矩应该适时而变，这肯定会有一些牺牲——”
“不用说了，他们的条件我们无法接受！‘酒馆’讲究的就是诚信，贸然违反契约，后果很严重！”
“我坚持我前一句话——”
“你才说过，‘在不违反原则的基础上’！”
“我建议我们明天举行一次‘酒馆’核心成员票选这个计划，我们尊重大家的看法。”林祁做出“向下压”的手势，示意众兽安静。
苏铭不容置否地说：“就按林祁这么办吧。”
蒙德托克冷哼一声，气呼呼地瞪了一眼苏铭，没有离开，也没有继续发言，只是一杯一杯灌着果酒。
（本章完）
脚注：
1.伊格里斯：一种性情温和但数量稀少的魔物。表皮坚韧耐火，不易损坏，具有极好的抗魔功效。因此每一寸都价格高昂。
2.弗伦科：塞托维亚帝国中对没落贵族的别称。最高等级的贵族被称为“纳里格”，下文的格伦是第二等贵族。
3.鲁瑞尔纳：狐族，马丹科邦联著名数学家，哲学家。他的著作有《数形学》。在此书中，鲁瑞尔纳将凡形与数理结合起来，使二者能通过计算而相互转化。马丹科邦联在第一次魔法战争中被龙族灭国，鲁瑞尔纳在流亡至圣西拉大公国的途中不幸罹患肺热血，在旅店病逝。
4.陇秦明：虎族，索契帕尔帝国著名小说家。其小说风格以架空想象为主。在他的小说《旋转的世界》中，构筑了一个没有魔法的世界，兽人们依靠一种沸腾水形成的“蒸汽”驱动的动力源为机器提供动力。“啮合轮”，“长杆”，“旋转调谐控速器”等装置成为传输与控制动力的方式。陇秦明将动力解释为“应力”与“转速”共同影响的某种性质。在现实，陇秦明曾尝试还原他小说中的机器，可惜并未成功。
5.诺司：兽族通用计量单位，最早由龙族确定，经过多次调整修改。先经矩阵数据库分析并测量，用旧世界English语言翻译并重修正后可缩写为Dp。1Dp≈0.4876k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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