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粉和夏云
(资料图)
●耿艳菊/文
●凌敏/诵读
回忆中记得清晰的往往不是震天撼地的痛和笑,而是一些淡若轻烟轻若浮云的琐碎光景。像烧饼上的一粒芝麻,事过境迁,回味品咂的就是那微小的芳香。
夏日又到了。明亮的阳光把大地上的角角落落照得白茫茫一团,尤其是午后时分,人被这白茫茫的光照得困倦乏力,甚至有些透不过气。
也是这样的夏日。那会儿,我们好年轻呀,先生还在一个古城读书,我也在附近的城市读书,几十分钟车程。有时,周末乘车去看他,他已在车站门口等我,我们坐在车站门口的小吃店吃面喝汽水,然后两个人就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里漫游。青春芳华,不惧酷暑炎热,一条街一条巷子里,慢悠悠地走啊走,走到天荒地老。
等我们绕回车站的时候,差不多已是傍晚了。买好回去的车票,是最后一班车,时间尚早,我们就绕过长长的路到车站对面的那条栽着一排杨柳的街。这时,卖凉粉的老人和他的凉粉车已经在最古老的那棵柳树下了。绕过来,就是为了吃一碗老人做的凉粉。
凉粉是夏日家乡人常吃的食物,清凉解暑。在这里遇到,除了亲切外,也因为老人做的凉粉确实好吃,而且精致。只见他端起一个白底蓝花的瓷碗,用推子一推,再往碗里一抖,碗底就卧着几条白亮晶莹的凉粉了,如是几回,一会儿,堆了大半碗。老人倒入醋、调好的蒜汁、芝麻油、荆菜叶,拌一下就好了。晶莹的白,荆菜的绿,简直像艺术品一样。
老人做好凉粉,就在他的小马扎上托着腮,盯着西边的天空。老人的凉粉摊没有桌子也没有凳子,食客都是端着碗站在凉粉车边上吃。我好奇于老人的凝神专注,在他旁边蹲下,顺着他的目光往西边看,竟是一个天大的发现。我忙着指给先生看,忘记了手中的凉粉,豁朗一下,摔在了地上。碗结实,没摔碎,凉粉不结实,却还是晶莹剔透。老人已先我捡起了碗。明明是我的错,他却向我道歉:没事儿没事儿,是云让你滑了手,我再赔你一碗。说着,他拿起了一个干净的白底蓝花碗。他的语气不但没有一丝懊恼,还隐隐透着得意和快乐。
老人凝神托腮盯的是云,夏日傍晚的云。明炽的阳光一点一点暗淡下去,到了傍晚,像一个毛躁而处处露着锋芒的人慢慢在世事里修炼成一种柔和平静的状态,这便是晚霞了。晚霞美,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那是以云为背景,由云的波诡奇谲衬托出来的。古人说,夏云多奇峰。云越变幻多姿,越显得晚霞的柔和沉静。
这边客流量少,老人的生意稀稀疏疏。问他何不去对面车站那边,他悠然地说,那边嘛,闹得很,我还得看云呢。那不屑的语气,仿佛看云才是正事。我端着新的一碗凉粉蹲在老人旁边,一边吃,一边看云,赞叹着天上的奇异世界。老人因此对我有了好感,非让出小马扎让我坐,让来让去,都不肯坐,干脆都蹲着看云。
老人寡言少语,但说起云来口若悬河。有回,他老伴也在,是简洁利落讲究的老妇人,鬓边还戴着一朵洁白芳香的新鲜栀子花,很是灵动清雅。现在老人车上带着好几个小马扎,对仰头看云的人,他都会热切地递上一个,有英雄所见略同的意味。老人的老伴崇拜地看着老人滔滔不绝讲云的前世今生,他比往常更是意气风发。
我们听得入迷,忘记了时间,等跑到车站的时候,发车时间过了五分钟,车却还没走。班车的大姐一把把我拉上车,抱怨说,就等你了。一车的人都不耐烦地望着我,我不住地低头鞠躬道歉。好几个人说,去哪了,也不看看时间。我只好解释,就在对面看云,看得入迷了。车中好些人笑起来,有不屑,也有理解,年轻人嘛。不过,大家纷纷往车窗外的天空看,惊奇的,赞叹的,仿佛才知道纷乱的生活之外竟有这样一个云天浩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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